金色的光辉照耀大楼的外墙,我从大楼窗户上看见了夕阳。这是一个很艺术的角度。有时我也直接与它对视,看着橘色的大饼挂在地平线上,很快将被完全吞噬。我喜欢摄影,但相机的自动测光功能总是不够智能,容易把这样一个浪漫的时刻毁灭,要么画面一片漆黑,只剩下一个太阳的轮廓,要么画面一片惨白,仿佛被原子弹爆破。
静谧的天空染上了橘皮的颜色,再逐渐过渡到深红,越来越快地变为暗红,最后大饼即将被吞没的瞬间,只剩下一丝光亮。那残留的几分钟,靠着描边的轮廓,还能依稀看见几只云朵。于是夕阳的故事结束了。清风徐来,吹散身上最后的一丝暖意。趁着鸡皮疙瘩还没立起来,该回家吃饭了。
我叹口气:答案大概就是这样了吧。
所谓“今日”,也就是今天的太阳。太阳下班代表着今日的结束,如一场考试的响铃,该交卷了。答案是什么呢?我没有搞清楚。密密麻麻的答题卡上,我拼尽今生所学,把沾边的内容全写了上去。按点给分,多写不扣分,政治老师说的。
可生活哪里是考试,我的老师又在哪呢?我连题目都没有看见。太阳东升西落,地球四季更迭,它为什么运转?风力带走沙尘,白云随之飘荡,芦苇婆娑起舞,它为什么这样?路旁摊贩叫卖,的士鸣笛赶路,外卖穿梭人群;餐馆里出来的情侣挽手散步,学生背着包嬉笑打闹,狗子躺在扑克桌旁打盹被踩了一脚,不远处的花猫警惕地打量着我,一个箭步跳进巷子的黑暗里。快要和夜色融为一体的黝黑汉子依靠在他的木板车旁,热烈张合的嘴皮驱动着烟头在空中划出不明意义的暗号,好友叉着腰听他诉说。他是快乐,是难过?看不清脸,听不见话,我不知道,我不知道。
巷子尽头,平房泛着橘黄色温暖的光,烟囱直喘粗气。是夕阳把能量送给了它。这样的灯光,一条街有多少盏?这样的家庭,一座城有多少户?我顺着他们窗户的视线眺望夕阳的时候,他们一家子是否也正在一起欣赏夕阳?父亲一手托着孩子,母亲依偎在父亲的怀中,我一瞬间是这样想的,如果是一家人,肯定是这样的。还是说,窗户的那边,也是和我一样的一个人,正把夕阳当大饼,痴痴望着它,可望而不可及?我不知道,我不知道。
沙县小吃的老板问我,老样子么?我没有回答,拉开凳子坐下。这里的“大肉饭”我很喜欢。实际上不过是一片酱卤的肥瘦相间的五花肉为主的套餐饭而已,叫“肉饭”也足够。可偏偏加上一个“大”字,顿时就活泛起来,抓到我的心意了。大肉饭和大肉饭的名字一样令我食欲大开,但这叫什么修辞手法?我不知道。
圆咕隆咚的月亮已经挂在天上。现在是它的时刻。有些窗户熄着灯,街道上二三岁的孩子踉踉跄跄在前面跑,脚下一个不注意,就面门朝下往地上扑去。父母挟着他的胳肢窝将他拎起来,一个拍他身上的灰尘,一个看他有没有摔坏脑袋。这时候,他才想明白摔跤的事,哇地哭出声。我确信这一家子就是从那扇熄了灯的窗户里出来的,如果不是那扇,就是另外一扇,不论如何总归有一扇;他以后将越跑越快,直到把他的父母甩开,直到跑进另外一扇窗户,带着新一代出来散步;如此更迭,也许他还要带着他的孙辈出来遛弯,听听老朋友们对他享天伦之乐的奉承。到那时,我也许已经体弱,也许连一百米都跑不动,也许要靠着拐杖和假牙过活;我也许还会伫立在桥头看大饼,也许仍然吃这家沙县小吃,也许还是大肉饭,也许还会望着清冷的月光;也许我也会带着我的孙辈出来遛弯,也许我会认识他,告诉他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呢;也许我懒得出门,会窝在家玩游戏。那时候的苹果60长什么样,华为又出到第几代了?玩游戏是不是省去了眼睛,往脑门上插根数据线就可以?那时候还需要数据线这种东西吗?我不知道,我不知道。
我走进了小巷。月光铺满绵延不断的石砖路,那黑压压的尽头便是我的去处。一阵凛冽寒风,两旁的阔叶树窸窸窣窣说起了悄悄话,一只老鼠吱吱地从脚边跑过。老旧破败的扶手,昏暗的楼道灯,过道的垃圾,我缓步上楼,拧开门,跨进空荡的宿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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